在过去的十年里,经常会听到有人说:“我好喜欢钢琴哦!”每每此时,我总会追问一句:“你为什么喜欢钢琴。”而回答,则多是钢琴曲很好听。
十几年来,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:“你为什么喜欢钢琴?”还记得,我第一次用文字记录对钢琴的感情时提到:“在幼儿园上音乐课时,我会对着那个黑色的大匣子发呆……”是的,“黑色大匣子”是我从记事起对钢琴的第一印象。从那以后,只要有“黑色大匣子”的地方,我都会激动不已。我常说,只有两种东西可以让我在看到的瞬间心潮澎湃、激动万分,那就是五星红旗和钢琴。
小学时,我期盼每一次音乐课。我记得一二年级的朱老师讲的“下加一线是dol”;我记得三年级之后的王老师会经常给我们进行视听练耳训练,单音、双音、和弦,而每次都能完全答对的是一名学手风琴的同学;我还记得,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“黑色大匣子”,我参加合唱团并成为领唱,这样就会获得更多站在钢琴旁边的机会。遗憾的是,我学的乐器是琵琶。每天面对着四根弦,弹挑、轮指、扫弦……永远只能是一个旋律的周而复始。但那时的我,就喜欢将学不同乐器的同学集合起来玩合奏,只是由于水平有限,终没能合奏出一支完整的曲子。
直到初中,我遇到了kamplve——一名9岁时就开过钢琴独奏会的男生。在初一那年的元旦晚会结束后,我走到他身边,有一丝怯弱地问他是否可以教我弹钢琴。出乎意料的是,他答应了,也许有点不情愿。于是在2005年的冬天,我上了第一堂钢琴课。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,天刚蒙蒙亮,他站在小区门口等我,我默默地跟着他走到他家,坐在钢琴前,冻僵的手还未恢复温度。我已不记得是否告诉他我那时的程度,只记得第一堂课上他教我弹了哈农第一条、拜厄的单手触键练习,并布置了车尔尼599的前几条练习曲为作业。
那个时候,我仅有一架别人送的雅马哈电子琴用来练琴,既没有重锤效果,也弹奏不出强弱,但对我来说,那已是最珍贵的宝物。我在落差如此之大的电子琴琴键上练习kamplve教我的内容,手指僵硬立不起来、识谱不熟、两只手根本无法同时弹奏不同音符,都是我在开始遇到的最大问题。在最初的几次钢琴课上,我都处于无名指、小拇指几乎无力单独敲击琴键的状态,并且两只手同时弹练习曲时常常出错,而这时,kamplve会拿着足球站在我身后,出错一次,足球便会不留情面地飞过来一次……这样的严厉当然没有持续太久,在最后几次上课时,kamplve的态度明显缓和许多,会在开始上弹琴前倒一杯热水让我暖手,手不那么僵了再开始弹。
初中三年,总共也就上了10节左右钢琴课。在最后一堂课上,我站在kamplve身后,他演奏着他的钢琴老师改编的《在那遥远的地方》,旋律优美却带着感伤,我看着钢琴盖上反光的身影,告诉自己不要心痛……
就这样,我的学琴生涯暂时结束了,高中三年、大学四年几乎都处于停滞状态,我的水平也依旧停留在哈农前10条、拜厄前60条和车尔尼599的前10条。但在2015年5月17日,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,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重大——因为我用自己存的钱买了架卡西欧电钢琴。当电钢装好后,我迫不及待地坐在琴凳上,一弹就是三小时。此后的每一天,只要一睁眼我便爱怜地望着我的电钢,急匆匆地洗漱完毕后就坐在琴凳上,一早上……一下午……如此循环。然而,这样美好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长,暑假结束,练琴便成为奢望。
而当我再次上钢琴课时是在四川音乐学院的琴房大楼里,老师是一名川音钢琴系研二的师姐。我弹了拜厄第91条练习曲给她听,而师姐的指导,开启了我学琴的第二个阶段——感情。我一直以为,不错音、节奏对、不磕巴就已经算是达标,但师姐上过一节课后,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弹出来的曲子非常生硬,为什么我做不到放松,一切的一切,都源于我从没有想到过要理解乐句,更何况是练习曲中的乐句。我忽然明白,为什么即使每个人演奏同一首曲子的感觉也会不同,为什么在有的演奏中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练习曲,同样有感情,同样可以让它变得生动、优美,富有表现力、感染力。
此后,我在练琴时开始注意强弱、表情记号并努力理解,聆听每一个音符微弱的变化,同时阅读音乐相关书籍《指尖上的音乐》、《古典风格:海顿、莫扎特、贝多芬》等等。我始终认为,想要真正演奏好一首曲子,是需要深入了解作曲家当时的环境、背景,了解那一段历史,了解尽可能多的故事。同时,基础性训练在任何阶段都不可忽视。我一直坚持,在没有达到某一程度时绝不弹这一程度的任何乐曲,即使我能弹出正确的音符、节奏,即使这首曲子我已经听得很熟很熟,我也不会下手。因为,有些事情提前做了,就很难再真正得到它了——即便后期程度达到了,也会被先前的某个错误或未意识到的失误所影响,而永远缺少那一份音乐的感情。
回顾整个学琴经历,波折艰辛却充满了幸福快乐。有人说,不快乐通常是别人给的,而快乐才是自己找的。我想,从未有一件事可以让我像练琴时这样快乐,可以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。我从不急于求成,就像余老师说的“想要得到什么就先远离它”,我享受每一次的指法训练、音阶训练,我不觉得哈农很枯燥,因为我知道,这些看似沉闷的手指训练都将会是以后演奏高难度乐曲的基石。
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,我怀疑自己从未正规系统地学习钢琴,仅凭自学和总共不超过15节的钢琴课就想演奏肖邦、贝多芬?但现在我已不再犹疑,没有人规定只有从小学习钢琴的孩子才能弹好琴,就像没有人规定钢琴一定要用手弹,而刘伟用脚同样演奏出奇迹一样。我可以从小在一片反对声、甚至不乏嘲讽声中自学到现在,我可以坐在琴凳上一坐就是三小时、四小时甚至更久,我可以数着每条音阶、琶音必须至少练够100遍并不出错才进行下一项,我可以经得住好听的流行曲、乐曲的诱惑,不达到相应的程度绝不碰任何一个音符,那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演奏肖邦、贝多芬、莫扎特?我不想在还未做一件事情之前就首先毁掉做成的可能性,我只会问自己,为了让它成为可能,哪怕仅仅是可能,我做了些什么?
就在前不久,一位钢琴老师问我:“你为什么要学钢琴?”看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哭了,我思考了许久,我为什么要学钢琴?我努力想用文字来表达我对钢琴的热爱之情,但在那一刻,我发现没有文字可以形容出我对钢琴的感情,一切语言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,我也不想用任何刻意的理由来玷污我对钢琴这份纯净的爱。于是我删掉了一长串文字,回复:
“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我用生命去热爱的东西。”
作者&编辑:王思雨
一名热爱音乐的新闻学研究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