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哥们儿爱上了古典音乐,他来找我,要求我弹柴科夫斯基的《第一钢琴协奏曲》给他听。我说这首曲子我没学过,要弹得像模像样怎么也要准备一个月吧。哥们儿说看来你不行啊,据说人家阿格里奇这首曲子一天就学会了。我说人家是天才,我能比得了吗?再说天才弹琴岂是汝等凡夫俗子就能够随便听到,你还是将就将就听我弹吧。
弹琴那么多年,早就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,上帝是不公平的。有人不花什么功夫便能弹到90分,有人却是下了狠功夫也练不到70分,人和人的差距就是那么大!当我练来练去总也弹不好的时候,有一个令人沮丧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:这个地方说不定天才练一遍就弹得很好了,我却怎么练也不好,我还弹什么弹,弹琴还有什么乐趣?
就在我苦痛之极的时候,叔本华爷爷托梦跟我讲述了他的“人生钟摆论”:当你的欲望(愿望)没有得到满足的时候,你便会痛苦,而当你满足之后,你便会无聊,人生如钟摆,始终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摆动。我含泪痛哭,如梦初醒。这样看来,从某种层面上来看,上帝也是公平的——无论你面对的问题处于什么样的层面,究其本质也不过是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挣扎。
或者也许可以这样说,以弹琴为例,天才第一次弹奏某首乐曲,便可以达到95分,倘若他的目标就是95分,那么他便再也不想弹琴了,因为弹琴只能让他觉得无聊。若他的目标是100分,那么他便陷入痛苦之中,也许会花无数个钟点来提高这达到完美之前的最后5分。不久之后,你听到他的演奏会,弹得如此完美,几乎没有瑕疵,简直可以打99分了!当你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,却发现他极度痛苦,对自己的表现极度不满意到抓狂,他颤抖地说,为了这最后一分我都练了大半年了,可是毫无进展。
记得李赫特的传记里有这么一段记载:李赫特是个超凡的天才,他拥有超群的视奏能力,第一次视奏乐谱的水平,通常别的钢琴家练10年也练不到,就连他自己通过练习之后的演奏,也比不上。这样看来,如果说李赫特第一次视奏就能达到99分的话,那么他之后的努力非但没有帮助他拿到最后1分,还往往会退步……如果我是李赫特本人的话,别人听到自己的琴声美妙无比,而自己听到却是要吐的,练来练去毫无长进,练琴还有什么乐趣?弹琴的意义在哪里?还是中国人有智慧,“月满则亏”,当你达到最好的时候,接下来等待着你的只有退步与下滑。
不过,叔本华是个悲观主义者,而我不是。我觉得人生的意义并不在于痛苦与无聊,而在于这两者之间。每当一个愿望得到满足或者将要得到满足(至少能看到满足的希望或者找到满足的途径)的时候,我们便会得到快乐。当我们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来回摆动的时候,快乐便孕育其中。天才往往处于一个相对极端的状态,难以获得快乐(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天才往往会过早地结束自己痛苦的生命吧)。所以他们尽管比我弹得好,但是他们弹琴的乐趣却肯定比我少。我作为普通人,第一遍视奏也许60分都不到,但是我通过练习,可以慢慢提升。当欲望(或者愿望)即将要满足或者刚刚被满足的刹那,我们会感到无比地幸福。然后我就会有新的愿望,我弹到了60分就希望继续练,练到80分,于是继续痛苦,继而又继续得到快乐。痛苦孕育快乐,快乐又指向痛苦,两者就如橡皮筋的一收一缩,只是同一件事情运动的不同方向而已。
练琴的乐趣在哪里?明白了吗?起点低,往往却有更多的机会得到幸福,得到满足。正是因为弹得不好,还有提升空间,我才有机会得到更多幸福与快乐。因此不要把自己与天才比了,自己跟自己比,为自己的每一寸进步而欢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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